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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遲了,自罰三杯

 

禪峰之巔,一座精緻的亭子迎風而立。

亭中,一名白衣少年悠然撫琴,一頭白色長髮格外的醒目刺眼,少年卻像全然不在意一般,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透著慵懶的氣息。

彈完最後一個音,少年放下手,側身為自己斟了一杯,遞送到薄唇邊輕抿,細細地品嘗釀的甘甜的酒。

仰望亭外的天空,自言自語道,「啊……已經是這個時候了?那也該下山了……

說罷,放下酒杯站了起來,看都不看亭中事物一眼便飄然下山。

往返峰頂涼亭的路途崎嶇難行,少年卻像走平地一般健步如飛,一頭白髮被風吹著隨風飄揚,一襲白衣裹著纖瘦的身體讓人彷彿有乘風歸去之感。

一般人要走上四、五天的路程少年花不到兩個時辰卻已經抵達他的目的地──潁江之畔。

循著記憶找到了往年為他撐船的梢公,「船家,兩個銀元寶包船到明早,另外還要溫一壺酒和三碟小菜。」

「好咧。」老翁一邊應著一邊俐落的起錨緩緩的撐船。

老翁動作的同時不忘和少年攀談,「仙子啊,您今年還是在等那人?」

少年靜坐於船艙內閉目養神,彷彿對老翁的話置若罔聞。

多年下來已經熟悉少年性情的老翁卻是知道,這是少年默認的表現。

暗暗嘆了口氣,依少年所吩咐的送上酒和小菜之後便回到船頭自顧自的撐船了。

因為他知道,憑自己的孤陋寡聞是很難解開少年的心結,以至於這麼多年都固執於等待那人會回來找他。

想到這,老翁不禁暗嘆口氣,也難為仙子一個人等了幾十年,容貌未變、一頭青絲卻化成了白髮。

 

船輕駛離岸邊,漫無目的的在江上晃悠著。

白髮少年立於船首,風輕吹過清俊的容顏帶動著白色髮絲輕揚。

河邊洗衣的婦人們也不禁讚嘆,從她們少女時每年此時便會看到一清秀少年坐在老翁的船上靜靜品酒,到現在成為一名老婦了卻從未見過少年的容貌有絲毫的改變。

飯後茶於閒聊時也曾因好奇向老翁打聽過少年來歷,得到的答案僅只有是住在禪峰的一名道童,以及他是在等人回來這點消息。

幾十年過去了,少年容顏依舊,歲月彷彿未在那張清俊的臉上留下痕跡,所有人們也不好再以道童稱呼之,於是仙之子的說法便在潁江之畔傳了開來。

有人甚至說,要不是仙子對等待之人思念成疾,不然一頭青絲也不會就此化為白髮。

 

白髮少年無聊時偶爾會聽一些八卦風聲當作消遣,卻從未將之放在心上。

他無意也沒必要對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說明關於自己的一切。

「船家,再溫兩壺酒送來。」緩步踱回船艙,一向清冷的聲音內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無視老翁驚訝的神色,他當然清楚老翁是在驚訝些什麼,但他還是收斂自己的情緒坐在船艙內閉目養神。

他從來沒有再要求老翁重新溫過酒,以往就只有在一開始時溫過然後就漸漸地放涼,直到隔天早上的冰冷。

他以前習慣於慢慢品嘗酒從滾盪到冰涼的過程,因為這樣似乎才能讓他感覺到一絲時間的流逝。

只是這次卻反常的重新加熱並且增加數量了。

多年來的經驗讓老翁選擇不再多問,應了一聲即照著少年的吩咐熱了兩壺酒送上。

送上後,本以為會一直閉目養神的少年卻突然睜眼淡然的吩咐,「不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必過來查看,直到我喚你為止。」

說完,便繼續閉目不再搭理老翁了。

老翁也是載人渡江閱人無數的人精了,哪裡能不知道這什麼意思,點點頭便回去撐船了。

 

一陣風吹過,船艙裡似乎多了什麼。

「你遲了,自罰三杯。」白髮少年清冷的聲音響起,語氣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顫抖。

不易察覺但卻被黑袍男人清晰的捕捉到了。

「好。」黑袍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裡泛著顯而易見的心疼,他非常清楚他等了他多久,「硯,對不起,我遲了。」

只是,多年的等待何止是一句遲了那麼簡單、何止是一句抱歉可以一筆帶過。

他們原本是十年之約,誰知一別竟是數個十年才得在相見。

「坐。」少年沒有理會黑袍男子那句道歉,逕自倒了剛吩咐老翁溫過的酒放到男子面前。

男子也不再矯情,坐了下來自罰了三杯。

看著男子三杯酒下肚後,回復透著慵懶氣息的少年雲淡風輕的問道,「此行可還順利?」

看似風平浪靜的問話,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底下的波掏洶湧。

要是順利怎麼可能拖幾十年回不來?

黑袍男子不知道他還能說些什麼,他不善言詞、所以只能沉默。

白衣少年似乎也想到這點,自嘲一笑而後釋然了。

不再繞著彎說話,白衣少年直視黑袍男子,面上是慵懶的微笑但男子卻在他眼裡看見了淡淡的認真,「墨,我很想你。」

聽到這句,黑袍男子心裡一陣揪疼。

他知道,少年從來沒有怪過他,只是很擔心他。

只是,墨很清楚,這樣的硯才是最令人心疼的。

「硯,我回來了,不需要再......每年每年的過來等我了。」也不需要……承受一次一次的失落了。

「嗯。」白衣少年終於漾起多年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我們回家吧。」

墨嘆了口氣。

罷了,這樣的硯才是硯,只要一直這樣……就好。

「好,回家。」

 

黎明時分,老翁聽到一喚人用的拉鈴聲便走進船艙。

船艙裡只留下了五張大額數值的銀票算是答謝老翁多年來的善體人意,白衣少年和後來的黑袍男子已經不知所蹤。

至此以後,老翁直到臨死前都沒又再見過那兩人一面。

那兩人像是雲霧一般如夢似幻,既存在又好似夢一般虛幻。

但老翁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在兩人重逢的那一刻那一句話到臨死還清晰的迴盪在耳邊,「你遲了,自罰三杯。」

 

 

-2017/10/17- 23:53唯初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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