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悲歌，千古絕唱
被賣進秋風閣之前他就已經被毒啞了。
那些人料定他不敢反抗是因為猜到他知道這間第一青樓的背後主人，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
被毒啞的嗓子注定了他的日子不會好過，不過好在他的學習能力極強，學會了許多失傳的舞蹈。
但即使他的舞跳得再好，還是經常遭受其他男伶妓女的奚落，只因他無法說話。
他不甘心，要是沒有那些眼紅他父親成就的小人，他現在還是堂堂侯府的公子、依舊在父母的關愛下成長，哪需要像現在在臺前被當成玩物供人欣賞、在臺後遭人白眼嘲諷？
他決定，他要憑著一身的舞技成為第一花魁，將那些曾經嘲諷過他的人狠狠地踩進塵埃裡。
但她阻止了他。
為什麼？他憤怒地用文字質問她。
栩，為了他們、不值得。她溫柔地說，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坑，陷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趁現在還有餘地的時候、和我一起計畫自由可好？
他不會懷疑她，因為她是整座秋風閣裡唯一一個真心待他的人，但她的提議……他覺得自己放不下仇恨。
看出他的心動以及猶豫，她問：你覺得憑你現在這個樣子有任何能力或是方法可以去報仇嗎？
他搖頭，她又問：那你這樣放不下有何意義？放過自己吧。
見他沉默，她放他靜靜的自己思考，良久，他輕嘆，緩緩地在紙上寫道：好吧，我該怎麼做？
她笑了，輕聲說道：你教我舞、我教你樂，先助我當上頭牌再說。
他疑惑地寫道：你都不讓我當花魁了，為何要我助你當上頭牌？
要跑路總得要有路費吧？她故作狡黠的眨眨眼：別問那麼多，聽我的就是了，總該相信我不會害你。
於是，他學琴、她學舞，一改兩人先前的低調作風，站在臺前大放異彩。
他們的成就令其他男伶妓女眼紅，可他們全然不在乎──一個即將離開的地方、一個即將不再見面的人，有何好在意的？風光不過是一時的，賺路費比較實在。
殊不知，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安然地活著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的規矩──只賣藝、不賣身。
她當上頭牌的某日，秋風閣突然撒出一個消息：要拍賣第一花魁弦姬的初夜。
而弦姬、是她的藝名。
他得知這個消息後震驚的跑去找她，只見她淡然一笑道：傻白栩，我有把握跑得掉才這麼做的，相信我。
當晚，她在去那個拍到她初夜的男人的房間之前，她卻將他關到一個房間裡，他無法喊叫、任由他如何拍門、撞門也都無人回應。
直到隔天清晨，一個她的貼身丫環來替他開門，交給他一封信後便回去做自己的事了，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看到信中的內容和夾在裡面的銀票時，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弦姬……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上頭牌不僅只是為了賺錢，更是為了不讓他那麼顯眼、歛去他的鋒芒；她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所幸決定犧牲自己成全他的自由，連離開的路線都替他規畫好了。
他再也坐不住，衝出去翻遍了整座秋風閣，終於在廢棄的柴房裡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她的下身一片狼藉，隱隱還可以看到鮮血泊泊地流出，身上的痕跡青紫交錯，看不到一片完好的皮膚。
他看見她時早已泣不成聲，她聽見動靜緩緩的睜眼，神情驚訝，似乎沒料到會看見他。
你來做什麼？她強迫自己硬起心腸，冷聲質問。
看見他來尋找自己、說不高興肯定是假的；昨晚被其他男伶妓女找來的男人們凌辱、說不害怕也肯定是說謊，但她早已選擇這條路，自己選的路後果自己擔，她不能連累他。
他擦乾了自己的眼淚，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
他當然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是為自己好，所以只在紙上寫下自己長久以來在心中唯一的疑問：為什麼你要這樣幫我？我不值得你賠上性命。
她看著秀麗的字跡虛弱地笑了。
她說，因為你很像我逝去的弟弟，他和你一樣聰明、果敢且不服輸，但就因為這樣害他送了命，我不希望你和他走一樣的路。
她喘了一下繼續說道，我是一個早該死的人，遇見你之後，我想、既然要死，就讓我死的有意義一點吧，你還可以有個美好的將來。
見他沉默不語，她推了推他，走吧、我的時間不多了，快走，不要讓我死在你面前，讓我死得有尊嚴一點。
他抿了抿唇，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她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眼淚一滴滴地掉了下來，臉上卻漾起一波笑紋，緩緩的嚥下此生最後一口氣。
天知道她剛才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沒有出口挽留他，但她知道她不能，她必須放他走，絕對不能連累到他。
只是她此刻完全不曉得也沒機會知曉，他要與她一同逝去的計畫。
曾經有人給了他一瓶藥，告訴他、他被毒啞的嗓子可以用另一瓶毒藥治好，用以毒攻毒的辦法，不過這兩種毒藥會在他身體裡肆虐，不出兩個時辰他一定會死。
他輕撫著藥瓶，心裡有了計較，微微一笑，轉身去找負責的媽媽商談拍賣自己初夜的事。
既然要死，就讓所有人深刻的記著自己曾經在這世上存在過。
晚上，他穿著華服抱著她送給他的琴優雅地坐在臺上。
上臺前，他將那瓶藥一飲而盡。
不似男子的纖纖十指輕撫過琴弦，琴聲裊裊。
好看的薄唇輕啟，不同於女聲的清麗、男聲的低沉、亦或是男伶的稚嫩，他的聲音溫潤、沁人心脾，讓人聽了猶如泡在溫泉般舒適。
只是樂聲中的哀淒竟是那麼的令人想落淚。
你的淚光 柔弱中帶傷
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
夜太漫長 凝結成了霜
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
雨輕輕彈 朱紅色的窗
我一生在紙上被風吹亂
夢在遠方 化成一縷香
隨風飄散你的模樣
菊花殘 滿地傷 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
北風亂 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斷
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
花已向晚 飄落了燦爛
凋謝的世道上命運不堪
愁莫渡江 秋心拆兩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
誰的江山 馬蹄聲狂亂
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
天微微亮 你輕聲的嘆
一夜惆悵如此委婉
菊花殘 滿地傷 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
北風亂 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斷
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
菊花殘 滿地傷 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
北風亂 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斷
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
──周杰倫《菊花台》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一曲終了，他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那一夜，他的那一曲名揚整個京城，只可惜、再多的喝采他再也聽不到了。
那一曲，成了千古絕唱。
無數人競相模仿，無奈他那神乎其技無人學得起來，他也沒有留下任何曲譜。
如曇花一現般絢麗出現卻又稍縱即逝、獨一無二的千古絕唱。
-2017.04.28- 12:10唯初筆
全文2068字(不含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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